地下交通聯絡工作是我黨一條重要的特殊戰線。我曾在城工部和徐州市委做了四年多的政治交通員,對這段歷史,難以忘懷。
為培養地下工作干部和專職交通聯絡人員,1944年10月,城工部丁平同志到魯南青年干校、魯南中學選調二十余名干部,在費縣南部城工部住地土橋舉辦一期訓練班,由劉金頂、馮克玉同志負責,我被選調參加學習。開學前,先叫大家改名換姓,填好登記表交組織上保管,接著組織學習毛主席著作和劉少奇同志《論共產黨員修養》一書中“黨在白區對敵斗爭經驗”,學習地下工作業務和黨的組織紀律等文件。12月底,學習班結束,除留下我、田振甲、陳善三做部里專職政治交通員外,其余同志都分到下屬各工委工作。當時交通班沒有班長,由孔祥林同志負責,下分幾條聯絡各工委和下屬各縣委的交通線。孔祥林同志負責與臨城縣、第一鐵道工委和夏鎮聯絡站交通線;我負責與棗莊工委和運河南部徐州工委交通線聯絡;田振甲同志負責與兗州、濟南一帶第二鐵道工委交通線聯絡;陳善三同志負責與上級機關和各縣交通線聯絡。這幾條交通線到各工委住地相距二百多里,每次步行來往,途中要經過一段敵占區和敵人封鎖線,白天行動不便,大多是夜間穿過去,有時一天不能到達,途中要找安全地點隱蔽一天,有時又隨郵電局武裝交通隊一起行動。因此,建立這幾條交通聯絡線路,事前要經過調查研究和領導同意才最后確定下來。
從1944年底到1945年日寇投降后,這幾條交通線比較穩定,也很安全,交通聯絡工作也比較繁忙。如崔元海同志負責的城工部與運河南徐州工委一條交通線,從1945年春到鬼子投降,共計投送機密信件、傳遞情報和護送干部十余次。每次送信都從城工部住地(費縣南部根據地)出發,當天到達棗莊北部,等天黑再穿過臨棗鐵路敵人封鎖線。途中遇到村莊要繞道而行,夜間行走要眼觀八方,耳聽四周動靜,走到敵人碉堡附近,要悄悄地彎腰或爬行通過。經過一段游擊區和敵占區,第二天到達運河北部陰平村一帶,夜間穿過運河封鎖線到澗頭集一帶找到銅山縣委或區委,打聽到徐州工委住地后,接著直奔柳河南紫莊附近徐州工委,將信件親自交給周南同志。在工委休息一天,第二天帶工委整理好的徐州情報,按原路返回城工部。這條路線,相距最遠,每次來回一趟,如路途不發生意外,就要一個星期時間。日寇投降前,有次我從城工部護送丁志剛同志入城做地下工作,途經運河北部陰平村時,因天氣較熱,在村頭休息了一會。陰平村內有一教堂被丁看到了,他非要到教堂看看有沒有外國人。我怕出意外,不同意他去,他執意要進去看看,最后進教堂正好碰到一個外國神父。丁志剛同志會英語,他倆人一見面談笑風聲,中午還留他吃午餐。我在大門口站崗,丁想在教堂住一夜,為安全起見,我催促多次,丁才勉強離開教堂。因這一帶村莊是游擊區,第二天聽說附近周營村的偽軍去陰平掃蕩一次。
1945年8月日寇投降后,城工部轉移到徐州東部紫莊一帶,與徐州工委一起準備接管徐州,市外市內的同志來往聯系比較頻繁。魯南區黨委又從各地調集一大批干部,將徐州工委改為徐州市委,李樂平任市委書記兼市長;各工委也抽調一批干部集中到市委機關。這時交通班也增加到十余人,交通聯絡工作也是最繁忙緊張的時期。1945年10月,國民黨調集大批軍隊進駐徐州,郝鵬舉部隊開始向解放區進攻,接管徐州工作無法進行了,城工部與徐州市委又分開遷到嶧縣附近,市委機關從原地組織東撤,各地調來的干部也陸續回原單位去了。交通班一部分人留在市委,一部分同志隨城工部北去。到1946年,市委機關撤到邳縣北部四戶一帶,相距徐州二百余里,交通聯絡工作中斷了,原來建立的交通線也打亂了,市內情報送不出去,市外派人也進不了城。交通聯絡中斷后,市外與市內同志都很著急,加上我華東軍區司令部也急需了解徐州情況,市委為及時與市內同志加強聯系,采取了很多措施,利用各種辦法,多次派干部與市內同志聯系,終因敵人嚴密控制而不能如愿。最后決定成立市內地下工委,由已打入城內的丁平同志任書記,并重新建立馬頭鎮、夏鎮、棗莊、滕縣四個聯絡站,交通班同志大部分到各站去工作。同時市委又派岳歧等同志到青島、日照、石臼所港口至上海開辟海上交通線,然后從上海轉入徐州,結果也未搞成。第一次去青島,岳歧同志和顧英彩夫婦,以商人身份作掩護,隨身攜帶一批農產品,在青島雇用一民船,航行到公海邊,遭海匪搶動,岳歧同志被扣押在船上,身帶錢物被搶之后,揚言把岳投入海中,當岳歧同志再三向海匪提出:“如果你們把我推到海里去,今后我不能作買賣,你們也得不到什么好處!”最后海匪把岳放了。但在返回途中,又被膠東根據地民兵逮住了,后把他轉到膠東軍區司令部,正巧碰見了王少庸同志(這時王少庸同志負責青島地下工作),岳向王匯報情況后,王熱情招待,并給他一部分路費,才安全回到了市委。經過半年多的工作,與徐州的交通聯絡線仍未打通。直至1947年夏,由市委早已派入市內的楊光同志到解放區找到了市委,才最后與市內同志接上關系。
1948年春,形勢好轉,市委與城工部又集中在一起,住在蒼山縣李家村。交通班人數又增加到十五、六人,交通聯絡工作也穩定下來,通過短期學習整頓,又投入了新的戰斗……交通聯絡工作重點轉向了國民黨軍隊內部。
戰爭時期,地下交通聯絡工作是我黨一條重要的特殊戰線。其特點是迅速、安全、保密和準確,它和我當時的郵電局機要交通一樣重要,但在日常活動中又有所不同。作為地下政治交通員,主要是要求政治上可靠,是黨員,機智勇敢,有獨立工作能力,負責傳遞情報,投送機密信件,護送干部,上下聯絡等任務。執行黨的紀律,保守黨的機密等都是相同的。但對城內與城外交通人員要求又有所不同。進入城內交通員作為第一線,城外交通員作為第二線,兩者傳遞情報,一般都在城郊按事前約定的地點接頭。在城內,每派入一名地下干部,一般都配備一名專職交通員,固定和一個人聯系,不能發生橫的關系,都是在黨的嚴密紀律約束下按約定時間、地點活動。如派入徐州市內的丁平、丁志剛和佟蘇丹同志都配有專職交通員。他們在城內都有職業掩護和可靠的親朋關系,能站住腳,隨時與城外聯系。城外交通員與城內不同的是,城外活動范圍大,不固定到一個人,接觸面廣,可以帶武器,在穿著上也比較簡單,可根據地區不同情況,有時穿軍裝,有時穿便衣,有時穿敵人服裝,隨時變換。在活動中,要時刻提高警惕,保守黨的機密,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大意。如對機關名稱,干部職務,個人身分等都不能暴露。投送機密文件,傳遞情報時,要親交本人,不能由別人代交,返回時一定要由收信人寫收到條。交通員只知傳遞信件情報,一般不知其內容。在途中如發生意外,要隨機應變,靈活對付;如遇敵人檢查口或被敵人抓捕,要想盡一切辦法把文件銷毀,必要時要吃掉而絕不讓泄露黨的機密。
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徐州市委的地下交通聯絡工作,在領導重視和關懷下,取得了很大成績,特別是在1948年工作重點轉向國民黨軍隊中,我地下交通聯絡工作搞得更加出色。1946年至1948年,國民黨在徐州糾集了大批軍隊向我解放區大舉進攻,其中國民黨新編郝鵬舉第六路軍共兩萬余人;張克俠、何基灃三十三軍共兩萬四千余人。經過我黨地下工作者一年多的努力和卓有成效的交通聯絡工作,先后向我人民解放軍起義。
地下交通聯絡工作是一條特殊戰線,在敵人嚴密控制下,從事這項工作具有危險性,甚至被自己同志誤解。1947年3月,城內交通員曹伯越同志代號“92”號,從徐州去根據地找城工部匯報工作,途經家鄉附近被當地還鄉團抓捕,雖經敵人嚴刑拷打,伯越同志表現很堅強,始終沒有暴露個人身份,最后賣了二畝地由保長出面花錢取保釋放。1947年夏,市內與市外交通聯絡中斷后,為急于接上線,市內派楊光同志出城去解放區找徐州市委接關系。途經臨沂、滕縣邊沿游擊區時,被滕縣民兵抓住,雙方因弄不清身份,后轉到我游擊隊,又因回答不滿意,游擊隊要動刑。楊光同志發覺是自己人,要求他們轉送領導機關。后送魯南行署見到李樂平主任才消除誤解,并招待一餐,又護送到城工部。1947年3月,國民黨全面進攻山東解放區,徐州市委馬頭聯絡站撤出。一天我和文菲同志各騎著自行車正走在一個路口上,文菲同志在前面,突然有一人向前攔住文菲同志的自行車,并從腰間拔出匣子槍對準文的頭部,嚴厲審問文菲同志。這時我趕到跟前,立即下車,一個箭步跳到那人身邊,一手搶過那人匣子槍,誰知匣槍滑機,槍口剛離開文菲同志就走火了;我一手拔出短槍頂住那人后腦,一手將其推倒。回頭再看文菲同志,他面色蒼白,有些驚慌,這時他才從腰里拔出手槍。最后,我們將那人帶到住地,經過嚴格審問,才弄清確是自己人,把他放了。像上邊提到的岳歧同志被海匪抓捕一事,只是一些驚心動魄的小鏡頭罷了。
戰爭年代,作為一名地下政治交通員,經常活動在敵占區,在工作中遇到幾次意想不到的風險,也是不可避免的。遇到險情,每人都有思想準備,那就是寧肯犧牲個人生命,也要保護黨的機密和組織的安全,使黨的工作不受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