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新中國成立前夕,淮海戰役剛結束不久,長江以北已全境解放。在此革命形勢迅猛發展的大好形勢下,地方上被國民黨反動派整得千瘡百孔,百廢待興,急需建立工農民主政權。當時最缺乏的就是縣、區、鄉等各級地方干部。為此,邳睢縣從各鄉村共產黨員和骨干積極分子中抽調一部分人到黨校培訓,辦個干部培訓班,培訓結束后即分配到地方當干部,以適應飛速發展的革命形勢的需要。父親是1948年參加共產黨的,在鄉里工作,也被抽調去參加培訓。邳睢縣黨校設在盧園子頑鄉長盧子耀(被鎮壓)家里。當時一共從下面抽調了70多人參加這期培訓班,其中有18個女的。培訓班的教室就設在盧子耀樓下的大廳里,由李全備政委給上課。首先學習馬列主義理論,學習黨的方針政策,如何發動群眾,走群眾路線,建立組織,認清敵我,組織“五會”(即農會、婦女會、大姐會、兒童團、民兵),開展反惡霸斗爭。后來又學習關于干部的幾條要求及規定,其中有不受糖衣炮彈的攻擊,不受美女誘惑,不受各種手段拉攏等。學習很緊張,由于大多數學員都不識字,學起來很是吃力,不到晚上十點鐘以后是不能熄燈睡覺的。李政委每上一節課后,都要質疑問難,就像老師給學生上課一樣,讓隊員提出不懂的問題,給予一一解答。并分組討論,人人都要在小組會上發言表態,談對黨的方針政策的理解,談對當前革命斗爭形勢的認識,談你下去當官如何開展工作等。并由各小組選出代表或提名在大會上發言,中心議題是“我下去當官如何做工作”。
經過兩個多月緊張的學習,隊員們初步明確了黨在這個時期農村工作的各項方針政策,初步掌握了發動群眾、組織群眾、開展對惡霸斗爭的一些方法。在隊員們初步掌握了這些基本理論的基礎上,李全備政委又親自帶領黨校工作隊(黨校干部培訓班又名黨校工作隊)去邳睢縣曹樓鄉參加實踐活動,使隊員們親自受到實際斗爭的鍛煉。工作隊到了曹樓鄉,先是把隊員們分散到各村去發動群眾,組織成立“五會”,與群眾一起參加勞動,發展生產,調查惡霸財主呂玉峨及其兒子(頑保長)的材料。呂玉峨是方圓幾十里之內稱霸鄉里的惡霸財主,他仗著兒子是頑保長,有錢有勢,殘酷地壓迫剝削老百姓,雇長短工剝削。收租時用大斗收谷子,春天青黃不接時放高利貸,大斗進小斗出。這還不算,更可恨的是他春天放出一小斗粗糧,麥收后要還他三大斗細糧(小麥);他春天借給窮人一塊錢,秋后要還三塊甚至更多。這驢打滾的利潤使他很快暴富起來,許多人家被他的高利貸逼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他雇傭的長短工,講好一年給多少糧食,也要從中克扣,短斤少兩,用特制的小斗量給人家,或者是給長短工癟谷子、爛谷子,以次充好。若長短工或佃戶們稍有不滿或反抗,便用皮鞭抽打人家。有的甚至一點糧食也不給,一年到頭白替他勞動,成了名副其實的“楊白勞”。父親和另外兩個工作隊員分在一個自然村里,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勞動。他們挑選了一戶苦大仇深的佃戶,他家連一寸土地也沒有,租種呂玉峨的幾畝地艱難度日,每年收糧,除了交租之外所剩無幾。父親他們住進他家時,他連稀飯也快要喝不上了。工作隊當時實行供給制,每人每天合2斤糧食,父親他們就按每人每天2斤的定量標準把糧食和菜金交給他家,和他們家人一起吃飯。夜里,他們就睡在他家搭的草棚(鍋屋)里。白天,他們就和他家人一同去地里勞動。起初,父親他們向他打聽呂玉峨欺壓老百姓的事,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說,總是支支吾吾地把話題岔開。后來相處時間長了,他便向工作隊交了底,向他們一一歷數呂玉峨及其兒子的暴行。由于他的積極表現,父親他們提拔他當了農會會長,成了斗爭積極分子。與此同時,其他各村的工作也在有序進行。等到全鄉的群眾都充分發動起來了,“五會”也組織起來了,黨校工作隊便召開了全鄉轟轟烈烈的斗爭惡霸呂玉峨及其保長兒子的萬人大會。呂玉峨父子倆被五花大綁押上會場,跪在石碴堆上,讓受過他剝削壓迫的苦大仇深的群眾上臺控訴他的罪行,就像《暴風驟雨》里斗爭韓老六一樣。多少人紛紛上臺進行血淚控訴,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父子倆淹死。更多的人揮舞著拳頭躥上臺要揍他,被武裝人員擋住了。當時政策是只準控訴講理,不準打人。萬人大會后,呂玉峨父子即被鎮壓,在這個鄉建立了工農民主政權。這樣,黨校工作隊在李政委的帶領下,初出茅廬,便首戰告捷,極大地鼓舞了工作隊員們的勝利信心,調動了他們的斗爭積極性,使他們得到一次難得的實戰鍛煉。
之后,李政委又帶領他們工作隊來到婁樓鄉參加工作實踐。照例是老套路,首先是把工作隊員分到各個自然村去發動群眾,發展生產,同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組織成立“五會”,然后是調查頑鄉長“白眼狼”(名字記不清了,“白眼狼”是他的綽號,當地老百姓背地里都這樣稱呼他)的罪惡材料。“白眼狼”可說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他所犯下的罪惡真是罄竹難書!現僅舉幾例,即可見一斑。“白眼狼”的家幾乎有一個小村莊那么大,坐北朝南三處院落,由一個大門進出,分東中西跨院,中間一處是正院。每個院落都有幾十間房屋,一律用青磚小瓦建成。中間一處是老式樓房。院落的四角上蓋有瞭望及崗哨站崗用的小閣樓,每個閣樓上都有瞭望孔、射擊孔等。有十幾個鄉丁給他保家護院,真可謂戒備森嚴。他家里私設監獄、刑訊室,瘋狂地逮捕和迫害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他家門前百米開外有一條東西大官路,是附近十幾個村莊人們趕大集的必經之路。誰都知道,經過他家門前時,只能低著頭直往前走,不能東張西望,更不準許往他家大門望一眼。誰要是膽敢望他家大門一眼,被看家的鄉丁或是被“白眼狼”看到了,輕則將其逮去打得皮開肉綻,重則給你加上通匪或通共的罪名殺頭。以致許多人寧可多繞道幾里路去趕集,也不敢走“白眼狼”門前那條大官路。“白眼狼”還在山的卡口處設卡盤查過路行人,見到有嫌疑的人統統抓起來,嚴加審訊。曾有一個是大許家一帶的人,他是個學生,從外地回家,經過山卡口。“白眼狼”的哨卡見他長袍馬褂,頭戴禮帽,皮箱里還帶著幾本書,便懷疑他是共產黨的探子,把他抓去嚴刑拷打,讓他交出其同黨。他原本就是個學生,與共產黨八竿子也打不著關系,這根本沒有影的事怎么會承認呢?夜里,“白眼狼”便命令兩個鄉丁將他押到山溝里槍殺了,以致尸首也無人去收,被上山種地的老百姓發現了,用一堆爛石頭壘在里面,總不能讓死者曝尸荒野吧!婁樓鄉一帶老百姓提起“白眼狼”來,無不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敢怒不敢言。連三歲小孩聽說“白眼狼”的名字,也會渾身起雞皮疙瘩。還有更令人發指的呢。有年麥收季節,“白眼狼”剛收完的麥地里有兩個窮人在撿拾遺下的麥穗,不巧被“白眼狼”溜跶到地頭抓個正著。他嘿嘿冷笑著說:“你們兩個狗膽也忒大了點,竟敢到四爺我的地里拾麥穗,你們說該怎么處治你們吧?”兩個人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給“白眼狼”磕頭,并連聲哀求:“四爺饒命!四爺饒命!……”這一帶的人除了他爹娘不喊他四爺外,其余人皆官稱他為“四爺”。 “白眼狼”仍是嘿嘿冷笑,“我看這樣吧,這次本爺也不懲罰你們了,你們倆睡在地上,把嘴張開,讓我撒泡尿,這事就算了啦,怎么樣?本爺夠開恩了吧。”兩個窮人知道他的狠辣,倘若不答應,只有死路一條,萬般無奈,只好仰面朝天睡在地上,張開嘴讓他撒尿才算了事。“白眼狼”作惡到什么程度,霸道到什么地步,他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野獸!只有求老天開眼了!在批斗“白眼狼”的萬人大會上,因其民憤極大,怎么也平息不了,不少老百姓帶來了小刀,要把他綁在樹上一點一點活剝。負責維持秩序的武裝人員竟派來兩個班,20多人,團團圍住“白眼狼”,才避免被群眾揪走。會后“白眼狼”被鎮壓。他家人推著小車去收尸,誰知那兩個曾經被“白眼狼”侮辱過的拾麥穗的窮漢躥了上去,硬是往“白眼狼”嘴里撒了泡尿。老驢蹭癢,一來一往嘛,有來無往非禮也!一報還一報,也算是“白眼狼”應得的報應吧。
經過這兩次實踐鍛煉,工作隊員們掌握了不少實際斗爭經驗,有機會在實際斗爭中活用黨的方針政策,走群眾路線,發動群眾和建立組織,開展反惡霸斗爭。這比起在課堂上只是紙上談兵來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這樣的實戰演習,從理論到實踐,理論聯系實際。每戰之后,再集中起來總結經驗及教訓,工作隊員們的階級覺悟和工作水平大幅度提高,他們每個人都學會了到一個新的地方后應該怎樣去獨立開展工作。黨校培訓班結束后,工作隊員們回到土山邳睢縣政府分配工作,他們成了新中國第一批地方脫產干部(當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尚未成立)。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都分配到區里去了,只有極少數人分在縣里工作。父親被分在邳睢縣苗窩區(下轄9個鄉)任團委書記。當時國家干部實行供給制,標準是每月60斤計劃糧,每天五百錢(5分錢)菜金,每月還發給洗理(洗澡和理發)費,吸煙費呢,并給每人發了一套灰布軍裝。由于苗窩區是個邊界區,共產黨從未到過那個地方,治安情況很亂,上級又給工作隊員每人配發了一把短槍,這是對敵斗爭的需要,在必要時還可以保護自己。另外,專門派縣大隊花連長帶一連隊伍保衛工作隊的安全。區政府設在大榆樹村一個掛千頃牌的大地主家里,一拉溜三個大院落,區委十幾個人住當中,區公所住西院,花連長帶的縣大隊住東院。這里距運河碼頭只有一里路左右,經常遭土匪搶劫,搶船上的東西,短路(即攔路搶劫)等。花連長布置隊員們白天黑夜輪流班站崗,維持社會治安,保衛區政府安全。之后,父親他們就在苗窩區范圍內,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發動群眾,發展組織,建立村鄉政權,提拔鄉村干部,開展對敵斗爭,以血與火的戰斗來迎接新中國的誕生。
(作者系銅山區單集鎮小學退休教師。)